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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28.第二十八章喪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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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喪事

人生有兩大排場事。一曰婚,熱鬧是為自己,得一祝福;二曰喪,排場是為別人,討一口碑。除此之外,局外人的關註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。

陳家的喪事無疑是一個關註點,一方名醫嘛。當年老太爺走時,也是挺鋪排的。從陳安甫倒頭的那一刻起,陳家的熱鬧就開始了。

靈堂就設在堂屋,在庭院又搭起了帆布篷。是為人們有個遮風擋雨和掛挽幛用的,也是靈堂的空間延闊。二宅念經的地方選在二門道,又在西院的空地上搭起一個小棚,借來茶爐,壘起竈臺,擺上面案,來的人多,這些都得提前準備著。原先靠南屋小院獨屋的廚房閑下來,專做供品和家人膳用。

陳安甫的棺木是早已備好的,存放在自家西院緊鄰碾房的一間閑屋內,一同放置的還有一些雜物。

在邊城的四合院內,不少的碾房或閑屋大多會擱置一棺木,俗稱壽材。這些都是房東的備物,是為了上歲數的老人準備的。這一民俗不知從何時興起。據說,為老人備壽材是為討一老喜的吉利,也有的是為了沖喜,目的不過就是增壽罷了。

喪事的隆重顯然沒有早先老太爺死時的轟動,卻也借了老太爺及陳安甫的知名和陳家儀的魅力走的風風光光的。還好,來幫忙的都是些族人,親朋好友,熟人熟臉的,喪事的流程比較順當,從穿衣、入殮、支欞、到發喪,無一閃失。只是在啟程的時候略顯得沈重些,出不了街門,一時,眾人有些慌亂。陳老太太的幾句重話讓陳安甫松了手,棺木頓時輕了許多。不免有人戲言,陳安甫在最後的一走還給家人出了道難題,算是考核。

走的那一天,天下著小雨,且淅淅瀝瀝的下了三天。在邊城人的記憶裏,這雨,很少有過。有人言說,陳先生的走是感動了上蒼為其送行的。

挽祭、吊喪、送殯的人,出殮的那一天,滿街滿巷,如潮。

七天以後,陳安甫的棺木被安葬在故鄉的山崗上。祖墳——一處居山俯水、理想的風水之地。

此後,陳安甫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出。曾經在泥土上行走的一介先生,坊間的記憶碎片漸行漸遠。

陳先生的存在意識除了有著骨血之緣的觸景生情,在家族的祠堂上又多了一塊傳統的牌位,祭祀的奢求僅是一炷香和幾張麻紙而已,如神。除此之外,少有人能記得了。

鄰裏的閑敘,偶然間的提一筆,也是不經意的說起,轉手就忘卻了。

人的生死,走的只是一個過程。“天下萬物生於有,有生於無。”這是《道德經》說的。相信往生,不過就是一個傳說。如《古蘭經》之意,幸福不在這一輩子,那它一定在下一輩子。下一輩子在哪?只是念想。人就活在念想中。只要有了念想,人的奔頭和希冀就有了指望。天堂和地獄就是一個人心念的寓言。

古人有曰,蓋棺論定。慢慢想來,人死了有一個客觀、公正的評價實屬很難,難到不可能有一個正確的說法。何況,一個大歷史的大敘述,本身就是一個價值圖譜的錯置,多有向壁虛構。

歷史是由細節說話的,也是由細節寫成的,缺了細節這一章,歷史就變成王法的奴隸和戲說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舍去了細節,還能定論嗎?

所謂的定論,寇王與草民之間,一個扮演著“成著王侯,敗者賊”的角色,一個因活著所累的凡夫俗子而已。經過了同一溫床掉下來的生命,裹著布片沾著屎和尿,那個小東西任意搖來擺去,當然,也有半數不擺的。正是這不擺的,平衡著人類的加減,既生善,也生惡,得失兼之。

在一個民主而尊嚴的社會裏,任何人都無權評價他人,只有他自己。不管活著,還是故去。反之,天下都是先知先覺者。

陳安甫安於平靜。最後的走,既無定論,也無故土堆前的那一紙祭文,更無碑及銘文,人本如此。當然,可以假設一下,如果當由大唐的王縉這樣的大家撰寫一篇墓志或碑文,也不是不可以的,可惜這樣的大家遠矣。

給死者下定論,無論是官家,還是民間,完全是現實架構下荒謬的善意填詞。如果被官府冤死了,換了時間,重新認定,更是荒唐一舉。這個時代的“正確”讓你消失了,換了下個時代予以“糾錯”,你的名字又覆活了。官家的蓋棺論定不過是臺面上表演的一篇戲文,一種偽說。世上皆無定論,每天都是一個開始。

再評說,缺了對原罪的深層反思和起訴,無疑是八卦。

定論是無法寫在黑白紙箋的,只停留在人的靈魂認知。而這一認知,仁者見仁,智者見智。如果說有定論,也應是生者人人平等,死者亦然,缺了前提,什麽都不是。

陳安甫的死,只是做了上帝的一粒麥子。在陳家的眼裏,陳安甫依然活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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